kingdomoo 2015-4-8 17:39
血色聖誕
（一） <br />
校園外大道。 <br />
我看到陽光耀眼。 <br />
身旁是洶涌的人群。 <br />
她對他說：我不愛你。 <br />
然後面無表情地離開。 <br />
這個脆弱的男生面如死灰，委頓在地。 <br />
開始吐出白沫。 <br />
人群漸漸圍攏，七嘴八舌，顯露出對身外之物難有的關切。 <br />
是時候了。 <br />
我吸一口氣，縱身過去。 <br />
撕心裂肺的陣痛。 <br />
我緊緊忍住。 <br />
三分三十三秒後，男生驀地坐起。 <br />
嘴角泛出森森的笑。 <br />
意外結束得永遠這麼快，閒人們開始悻悻地四散。 <br />
我拍拍頭，吐了一口長氣。 <br />
幸好，沒什麼排斥反應。 <br />
四號樓學生宿舍的水房。 <br />
我推推眼鏡，對著鏡子齜了齜牙。 <br />
身體轉了個圈。 <br />
仔細審視著我這個陌生的軀體，感覺還比較滿意。 <br />
看表，4：53.該吃晚飯了。 <br />
路過食堂。 <br />
海報欄。 <br />
貼了一則關於五天前酗酒鬧事捅死人的報道。 <br />
又是一個和我一樣倒霉的傢夥。 <br />
我默然。 <br />
依然記得三個月前那把冰涼的匕首。 <br />
死亡時的刺痛感又開始蔓延，在我胸口肆虐。 <br />
黑色文字的前面，還站了六個男生，以及一對情侶。 <br />
他們的臉色平靜。 <br />
風刮得有些大了。 <br />
我不再有胃口。於是緊緊衣領，從他們身邊冷冷地穿過，大步朝B211教室走去。 <br />
依稀聽到情侶女孩說：今天的風怎麼陰颼颼的，死相，還不快抱緊我。 <br />
陽光依然強烈。 <br />
陰影，開始深一腳淺一腳地烙在臉上，所有人都看不清別人的模樣。 <br />
我想，這是註定的好機會。 <br />
我不能再錯過。 <br />
因為我附身的時間，只有四小時四十四分四秒。 <br />
（二） <br />
教學樓B211室。 <br />
空無一人。 <br />
我慢慢坐下，在第二排的最後一個位置。 <br />
開始等待。 <br />
我知道，5：30的時候，雯就會出現。 <br />
因為在我活著的時候，每天，我們都會在這個時候，一起來上自習。 <br />
每天，都坐在我現在坐的這個位置。 <br />
今天是聖誕節。 <br />
也不應該例外。 <br />
我最親愛的雯，我一定要對你說聲聖誕快樂。 <br />
5：28.我的心跳加快。 <br />
輕輕撫摩著雯留下的桌布，心頭一陣溫暖。 <br />
我左手顫抖，再抬腕：5：30！ <br />
門，果然吱地一聲被推開。 <br />
雯，帶著淡淡的笑意走近。 <br />
她的容顏依舊。 <br />
我正要激動著要迎上去，一個男生緊隨她的身後也走了進來，輕輕地把門掩上。 <br />
——是周。 <br />
我，最，好，的，朋，友。 <br />
雯看到有陌生人坐在這裡，訝然。 <br />
周也皺起了眉頭：雯，你不是說這個時候這個教室會沒有人麼？ <br />
雯點點頭，美麗的大眼睛裡帶著一點驚慌。 <br />
我急忙低下頭，目中開始流血。 <br />
（三） <br />
窗外，燈火漸次闌珊。 <br />
我的身體控制不住地戰慄。 <br />
雯的臉紅了，咬著嘴脣對我說：同學，麻煩你等一會兒再來好嗎？我們有點事情。 <br />
我喉頭髮苦，艱難地吐出了一個字：好。 <br />
還記得以前的一個朋友嗎？祝你聖誕快樂。 <br />
在我出門的那一剎那，我突然回過身，緊緊地盯住雯。 <br />
雯顯然被一個陌生人的話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了。但她還是很禮貌地說了聲謝謝。 <br />
我發現今天她擦了淡淡的紫色的口紅。 <br />
這是她最喜歡的顏色。 <br />
跟我在一起的三年，她只擦過兩次。 <br />
我再一次被刺痛。 <br />
周用滿懷敵意的目光送我。 <br />
合上門。 <br />
我並沒有走遠。 <br />
這段距離，足能夠聽到裡面的聲音。 <br />
周的聲音深情：今夜只有我和你，我愛你。 <br />
雯的聲音纏綿：請你不要再離開我好嗎？ <br />
夠了。 <br />
我像是一頭受傷發狂的野狼奔出教學樓。 <br />
撞翻了一系列或柔情或蠻橫的男女生。 <br />
我的鼻子撞出鮮血。 <br />
周傑倫的一曲《上海一九四三》隱隱傳來。 <br />
遠處，是煙花升空的鈍響。 <br />
還有模糊的歡呼聲。 <br />
所有的這些，也都被隔在這座小小而冷清的校園之外。 <br />
我該走了。 <br />
也許，我根本不應該再來。 <br />
（四） <br />
一腳踹開門。 <br />
這是周的宿舍。 <br />
我仰面躺倒，閉上眼睛，一任時光的無聲流逝。 <br />
時間不多了。 <br />
我撥通周的手機，裝他們宿舍老大的聲音：老三，咱宿舍老五失戀要自殺，就你能開導，快回來吧。 <br />
周聲音焦灼：我也正忙，好，我盡快回來。 <br />
青幽幽的燈下，刀光雪寒。 <br />
這該是你最後一個聖誕了。 <br />
我喃喃地說。 <br />
周，現在，我等你。 <br />
匆匆的腳步聲逼近。 <br />
我躲在門後。 <br />
周，推門。 <br />
我倏地閃出。 <br />
撲哧一聲，匕首準確而冷靜地刺入周的心臟。 <br />
周瞪大雙眼，抓住我的右手，不相信眼前的一切。 <br />
你背叛了你最好的朋友。這是你的結局。 <br />
我的臉上沒有表情。 <br />
周的手孤零零地擎出：沒有，我沒有。 <br />
我厲聲：剛才我都聽到了。 <br />
周緩緩軟倒，眼神帶著一抹譏諷：你是誰？今晚禮堂有我們系的演出，你不知道麼？我們……只是在排戲…… <br />
我聽到自己骨頭碎裂的聲音，大吼：小丫頭，我是雪！雯，雯她…… <br />
小丫頭，是學校裡只有我才知道的周的乳名。 <br />
周流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：雪？你是雪！是的，她還是愛你的……她決心在今晚演出後自殺，我本來要留下勸她的……你，你快去，救他…… <br />
已經來不及了。 <br />
又是撕心裂肺的陣痛。 <br />
我感覺自己漸漸遠離這個軀體。 <br />
我發出最後一聲垂死的低嚎。 <br />
響徹在校園血色的夜空。 <br />
響徹在這個血色的聖誕。 <br />
樓道裡有一陣紫煙吹過，我看到了，是雯的魂，在向我奔來。 <br />
有些東西，只要一擦肩，就可能永遠不再相遇。 <br />
他們，都是應該上天堂的。 <br />
而我，註定下輩子不再會是人。 <br />
我不知道，從現在開始懺悔，是否可以來得及。 <br />
在地下永遠不見天日的十八重磨難裡，我將永遠懷念愛我的人，以及我愛的人。 <br />
記得從那具軀體抽身而去的時候，我感覺黑暗耀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