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hareonce 2012-9-3 23:01
喝茶 生命美麗的風景
從來沒有看過任何人像伊朗人一樣,將茶喝成了生命裏一道不變的美麗風景。泡茶的全神貫注,喝茶的心無旁騖,好茶好水因此未被辜負。<br /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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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大小小的茶室遍佈全國各地,奢華得讓人眼花繚亂的,簡陋得令人望而卻步的,鋪陳得花裏乎哨的,擺設得古色古香的,都有、全有。每到一個城市,我便到處去探聽當地最具特色的茶室在哪兒,而按圖尋驥的結果,往往是乘興而去,盡興而返。<br /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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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個不同城市的茶都有與眾不同而讓人津津樂道的特點。印象最深的,是坐落於伊斯法罕(Isfahan)的茶室。伊斯法罕是伊朗的故都,位於中部,是目前的第三大城。這兒沒有破壞景觀的高樓大廈,也沒有川流不息的車輛,全城瀰漫著一種悠閒恬淡的氣氛,洋溢著一種古雅樸實的氣息。<br /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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全市最美麗的茶室設在那道歷史長達300餘年的朱瑞橋樑(JouiBridge)下。一邁進門,我便大大地怔住了。哇,那佈置,簡直是「超級誇張」——天花板和牆壁,密密麻麻地吊著、掛著、貼著、釘著各式各樣的畫作、毛毯、銅塑品、陶質品,還有許許多多盞棉質而繪上不同圖案的圓形吊燈。最最奇怪的是,儘管裝飾品如此密不透風地排列著,連半寸的空隙也沒有,然而,坐在這個面積不大的茶室裏,卻絲毫沒有侷促的感覺,反之,有一種恍若置身於古老博物院的雅致感。<br /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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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此茶室來的茶客,很明顯地有著一定的文化水平,有的全神貫注地遨遊於書中世界,有的若有所思地對著本子振筆直書,有的對著窗外景色浮想聯翩。那些結伴而來以享受閒談之樂的,也識趣地把說話的聲量調得很低很低,儘量不干擾他人。輕風徐來,河水潺潺,說不盡的詩情畫意。<br /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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暮色是傍晚8時過後才一點一點地從窗子裏滲透進來的,然後呢,茶室裏吊著那棉質的燈,一盞一盞好似著了魔一樣地亮了起來、亮了起來,當燈亮起時,繪在燈罩上的圖案也清晰地顯示出來,每盞燈都有一個不同的圖案,整間茶室,霎時變成了一個五彩繽紛的童話世界,著實美得叫人魂飛魄散。<br /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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入夜之後,我到伊斯法罕另一間設在皇家廣場(ImanSquare)店舖頂層的露天茶室去,卻又領略了另一番全然不同的風情。整個廣場,無數燦爛而又密集的燈火不斷地閃爍顫動,像情人的眼波般飛出了致命的誘惑。茶客三三兩兩地坐著,啜茶、觀賞夜景、話東道西。<br /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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伊朗人喝茶,有個很奇特的方式——琥珀色的茶,盛在小巧玲瓏的玻璃杯子裏,喝茶時,糖塊不是放進茶裏攪和的,而是直接放入口中,再去啜茶。伊朗的糖,呈現不規則的結晶體,一片片薄薄的,晶亮的黃色,輕輕一咬,「卡卡」數聲,糖片分崩離析,再悠悠然地把茶啜入嘴裏,讓它慢慢地與口內的甜味中和,在味蕾上泛起一圈又一圈的令人心馳神往的漣漪。有些糖片還鑲嵌著檸檬皮,一咬,滿嘴生津,這時,趕緊將略帶澀味的茶灌入口中,以舌尖略略攪和,那種甘醇已極的好味道,足以使頭髮「轟」的一聲全都直直地立起來。當然,一般較為簡陋的茶室,並不備有這些薄片糖晶,僅僅只供給一般化的方塊白糖,伊朗人慣常的做法是:以拇指和食指拈著糖塊,蘸蘸茶,放進口裏,等它在舌上欲融未融之際,便啜茶入口,與糖中和。<br /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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坦白說吧,我最初對伊朗人這種喝茶方式覺得很不適應,有一種「脫褲放屁」的感覺,可是,後來,入鄉隨俗,竟也愛上了——同一杯茶,竟能品嚐到不同層次的甜味,層層推進,漸入佳境,好像是我們所期待的人生。<br /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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許多伊朗人每天非茶不歡,而每天喝茶的次數也多得驚人,許多伊朗人告訴我,一天十五六杯是最起碼的。有位伊朗朋友說得好:「伊朗禁酒,我們便以茶代酒,提神、健身、醒胃、清腸,全靠它。」<br /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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茶室,對於大部分伊朗人來說,是以茶會友的地方,也是談生意的好場所。幾乎每間茶室都出租水煙,握著水煙管咕嘟咕嘟地吸食的同時,一宗宗生意也就不知不覺地談成了。<br /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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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些茶室,名氣極響,但卻未能留給人名副其實的好印象。<br /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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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部古城設拉子(Shiraz),有個佔地極闊而又設計極美的陵園,紀念的是伊朗舉國著名的詩人Hafaz,陵園附設茶室,在我想像中,茶室既設在詩魂纏繞的陵園之內,必定是清靜幽雅的,結果呢,恰恰相反。茶室中央,有個方形的水池,水池上面俗裏俗氣地托著一個巨型水煙壺作為裝飾品,水池四周,擺滿了桌子,桌邊坐滿了人,抽水煙的,以濃濁的煙味嚴重地汙染了原本清新的空氣;啜茶的不專心品茗,卻以響亮得令人生厭的聲音製造語言的垃圾,這裏那裏隨處拋擲,整個地方,烏煙瘴氣,噪音充斥,我只坐了十分鐘,便飛也似地逃走了。嚴格說起來,讓人受不了的,其實不是那間茶室,而是那一堆沒有妥善地利用那間茶室的人。<br /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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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喜歡卻又曾經讓我生氣不已的,是伊朗北部大城大不裏士(Tabriz)那間桑葚茶室。這間別具風味的露天茶室,就設在成排桑葚樹下。正是果子成熟季節,一串一串豐滿多汁的桑葚自得其樂地蕩在茂密的枝葉間,一步入茶室,悅目的綠,便像驟然降下的雨,深深淺淺而又斑斑駁駁地落得滿頭滿臉都是。<br /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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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歡喜難抑地走著時,冷不防有人暴喝一聲:「止步!」一位白鬚老頭僵直地立在眼前,冷冷地說:「女人,去另一邊坐!」另一邊?哪一邊?我狐疑地看著他。他以手指了指另一個隔了一堵矮牆的狹窄通道。我好奇地探頭看了看,那兒,疏疏落落地放了三幾張桌子,半個人影也沒有。白髯老頭一臉固執地說:「根據我們這兒的規矩,男女必須分開坐。」規矩?這是哪門子的規矩?我生氣了,冷冷地應道:「我是遊客,我想,我不必受這道條規的約束。再說,我已經逛過了伊朗7個城市,上了無數次茶室喝茶,從來沒有人告訴我伊朗有這麼一條規矩的!」白髯老頭氣得漲紅了臉,正氣勢洶洶地想要反噬時,其他茶客卻七嘴八舌地開腔代我說項了,白髯老頭粗聲粗氣地反駁,就在雙方吵得不可開交時,我覷了個空兒,速速跨著大步走了進去,找了個位子,安安穩穩地坐了下來,「嘿嘿,鷸蚌相爭,漁人得利呢」,我一面想,一面快樂地對自己微笑。。<br /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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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髯老頭站在原地,滿懷不快而又無可奈何地瞪著我,口中喃喃地動著,彷彿在咬碎一些惡毒得出不了口的話。其實,說起來,我也不是真的想喝那杯茶,只不過是想爭那一口氣罷了,而今,當真爭「贏」了,卻又覺得捧在手裏那杯茶特別可口,特別香醇。拂面的輕風夾雜著桑葚成熟了的那一股甜香的氣息,仰頭看時,顆顆桑葚宛如粒粒小巧玲瓏的綠玉,在午後溫煦的陽光裏閃著一圈一圈可愛絕頂的笑影。站了起來,摘了一串吃,哇,甜入心坎!<br /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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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天,在那間露天茶室,足足坐了三個小時,喝了整十杯茶,以自助方式吃了無數無數桑葚;啊,那種什麼也不做、「時而千思時而無思」的感覺竟是如此難忘而美好。<br />
終於明白了為什麼伊朗人將茶喝成了生命裏一道不變的美麗風景。<br />